难逃 车厢 (h)by清糖 第一章
虽然八千万对得文集团的太子爷大吾来说,是毛毛雨,但买下一枚化石,绰绰有余。
“倒是我唐突了,还望见谅,也是,化石的价值又岂能用俗臭的金钱去衡量呢,未挖到化石的期待,每一锄头挥舞下去的忐忑,以及当挖到化石时,那股满足感,化石即是人生啊。”
微微闭上眼睛,大吾一脸陶醉,再正色时,大吾看向李贺,眼神中透露出着一丝欣赏:
“如果不介意的话,我想请问一下,那枚化石上的咬痕是?”
“宝贝龙它咬的,我也不好说它。”李贺挠挠头道。
大吾眼睛放光,猛然锤了一下手心。
原来如此!
作为培育钢、超能属性精灵的大师
,大吾也经历过这种痛。
辛辛苦苦挖掘到的化石……
一觉醒来,就被巨金怪当零食,吃的连渣都不剩。
手心手背都是肉,这种痛,原本以为无人能理解的……
看着李贺,大吾的眼中多了几分惺惺相惜,叹息道:
“原本,我以为世上再无我这般人了。”
“现在才发现,原来并不是如此。”
李贺面色古怪。
哪般人?
又强,又帅,又有钱?
好家伙,你是在夸我,还是在夸你自己?
“这倒是我的不对了,君子不应夺人所好。”大吾沉吟片刻,微笑道:
“初次见面,反倒是我失礼了啊。”
“溜?”发现是自己没见过的人,六尾凑过来瞄了眼手机视频通话,甩甩尾巴,六尾雀跃的打了个招呼。
打完招呼后,六尾用尾巴推了推半框眼镜,专注的研究起了打印出来的《凤王冥想法》。
六尾、李贺,都没有注意到,雪拉比也探着脑袋,一脸纳闷的看着《凤王冥想法》,这本冥想招式秘传吧,不太对劲……弱弱的亚子!
“冥想招式……”看到这一幕,大吾微微一笑,“冥想招式的本质提升精神力量,如果想要钻研冥想招式,【精神之羽】与【智力之羽】是最好的辅助道具。”
(精神之羽、智力之羽:以某种精灵的羽毛制成的特殊道具,能够增强精灵的特攻与特防。)
“我也知道。”李贺摆摆手。
《凤王冥想法》中也提到过这两种羽毛,但根本没说是哪种精灵的羽毛,以及怎么加工制作……
大吾笑了笑:
“我手中也没有这两种羽毛,但【新月之羽】还是有的。”
“这次也是我失礼了,明日我就派人把【新月之羽】送到贵府上,还望笑纳。”
李贺愣了一下。
新月之羽?
“传说中出现在新月之夜,象征着美梦的传说精灵克雷色利亚的羽毛?”李贺张了张嘴。
这就是前地区冠军吗?
一出手就是传说精灵的身体部件?
作为掌握美梦的传说精灵,克雷色利亚只会在新月之夜,从梦境时空中走出,沐浴在现世新月的光辉下。
于月辉下撒落的克雷色利亚的羽毛,便是新月之羽,拥有驱散噩梦的神秘之力。
在《凤王冥想法》的最后一栏,作者用遗憾的语气写着:
新月之羽,才是练习冥想招式的最好的辅助道具。
握着新月之羽,习练冥想招式时,精灵完全可以在睡梦中,利用新月之羽的力量,练习冥想招式!
换句话说。
一枚新月之羽握在手,睡觉时,精灵也能磨炼冥想招式!
“这太贵重了。”李贺倒吸了口凉气。
“虽然贵方讲究礼轻情意重,但……”大吾微微一笑,“贵重的道歉礼物,自然也能展现出对应的诚意。”
大吾嘴角一翘,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。
能够走到今天,不仅是因为大吾拥有天赋,还因为他的座右铭:
既然要做,那就做到最好!
对待训练家职业如此,面对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也是如此。
哪怕是道歉的时候,同样也要做到最好!
“如果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……”大吾身体前倾,撩起前额的碎发,眼神灼灼,“私下能跟您进行一场对战,将是我的荣幸。”
挑战强者,这也是训练家职业的乐趣。
之所以卸任芳缘冠军,还不是太过于寂寞。两地区的冠军不方面进行对战。若是卸任了冠军之位,他行事就可以肆意一些。
李贺张了张嘴。
原来你在这儿等我呢?
你竟然是这样的大吾!我看错了你了!
可恶,竟然拿新月之羽诱惑我……
不就是对战吗,我……
大吾也不强求:“如果不方便的话……”
“方便……作为训练家,就是应该与强者切磋……”将听到对战眼神雀跃的六尾的小脑袋拨开,李贺沉声道。
“咱们在游戏中,一战到底!”
……
就在李贺跟大吾聊天之际。
耿鬼今天的任务,是去迎接远道而来的‘招式指导教师’胡地。
作为顶尖的道馆主……的精灵,胡地乘坐的可是号称拥有最美味航空餐的呆呆兽航空。之所以能如此豪横,无他,娜姿敢说自己是道馆主中最强的那几人,没几人敢当面反驳。
你当爱玩洋娃娃的女人就不凶吗?
拥有如此名气,娜姿的日常所有支出,几乎关东联盟全包。
乘坐着滴滴,耿鬼拍了拍宝贝龙的脑袋,乐呵道:
“苟嘶(^皿^)。”
小老弟啊,为了将来日子过得去,咱可得好好努力,不说让主人成为冠军,起码也得混个天王当当吧?
本大爷如此帅气的颜值,天王的精灵的名分,也就勉强能配一下喽。
“呗ᕙ(`▿´)ᕗ!”吃着大白馒头,宝贝龙猛点头。
靠山山会倒,靠人人会跑。
唯有靠自己,才能吃的饱!
“宝贝龙啊,新鲜啊。”透过后视镜,司机啧啧称奇。
开滴滴,有时候能见识人间百态,但宝贝龙,他还真是头一回见活物,老新鲜了!
“給喽。”呱头蛙咳嗽了一声。
爪子里把玩着一把液态刀刃,呱头蛙眼睛一眯,露出了一抹“和善”的笑容。
在富士山培育区的时候,林培育家就老长叹,世风日下,如今这社会,是物质丰富了,却也浮躁了,什么人贩子,精灵贩子从外表上也看不出来,外出闯荡的时候,万事小心为上。
在林培育家的灌输下,呱头蛙也是极具危机意识。
瞅瞅后视镜,再看到呱头蛙那和善的笑容,司机也是很明白了。
好嘛,咱就看了几眼,这就把咱当精灵贩子了呗!
呱哥啊,你瞧瞧你那闪着寒光的刀,再瞧瞧耿鬼大爷,我特么就养了一只猛男精灵走路草,我拿头拐你啊?
陪同接过一次机,耿鬼轻车熟路的拿着接机证明,前往贵宾区。
难逃 车厢 (h)by清糖 第二章
被绑架了!
剑修神色有些古怪!
青衫男子低声一叹,“这个家伙…….”
剑修笑道:“想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,去看看吗?”
青衫男子犹豫了下,然后摇头,“让他自己解决!”
剑修道:“应该是无法解决,所以才找你!”
青衫男子摇头一叹,“逍兄,我们时间不多了。他必须得成长起来,若是我与天命还是那么的帮他,他一辈子都无法成长起来。”
剑修想了想,点头,“也是!”
青衫男子道:“走吧!”
剑修犹豫了下,然后道:“等等看!”
剑修摇头一笑,显然,青衫男子还是放心不下。
…
十方绝地。
红裙小女孩坐在一旁的石头上,两只小脚轻轻地晃动着,在她手中,是一枚已经被啃去一半的灵果。
在小女孩面前,那亡灵大帝正在跳舞!
没错!
一具骷髅在跳舞,跳的还挺好!
不得不说,这一幕很诡异。
而一旁的阿罗笙脸色则无比的凝重,这亡灵大帝何许人也?
百万年前就已经是无间境无敌了啊!
而就是这么一个无敌的强者,此刻竟然在这跳舞!
这红裙小女孩到底是谁?
是十方神帝吗?
阿罗笙心中充满了疑惑,但她此刻也不敢问,怕惹恼那小女孩。
没多久,一名老者来到了十方绝地,老者走到阿罗笙面前,恭敬地递上了一枚纳戒,纳戒内,正是一百亿枚魂晶!
阿罗笙将纳戒递给小女孩,小女孩看了一眼,然后收起纳戒,道:“走!”
阿罗笙微微点头,转身离去。
当经过叶玄身旁时,她突然停了下来,然后转头看向叶玄,“你的家人呢?”
闻言,叶玄顿时悲从心来。
因为老爹没有任何回复!
阿罗笙轻轻拍了拍叶玄肩膀,“保重!”
说完,她快步消失在了远处,头也没回。
这时,小女孩看向叶玄,没有说话。
叶玄也没有说话。
这时,小女孩起身走到叶玄面前,她手中的灵果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柄匕首。
就是这柄匕首,刚才将炎皇分尸成了数万段!
小女孩看着叶玄,“穷鬼!”
说着,她就要动手,就在这时,叶玄突然道:“等等!”
小女孩盯着叶玄,没有说话,但是叶玄已经感受到一股极其恐怖的杀意。
叶玄掌心摊开,小塔出现在他手中,“你看看这个值一百亿魂晶不!”
小塔直接跳了起来,“小主,你太不够意思了吧!居然卖我!”
叶玄:“……”
叶玄面前,小女孩看了一眼小塔,她眉头皱起,片刻后,她摇头,“不值!”
闻言,小塔勃然大怒,“你居然说我不值?我可是诸天万界第一塔!”
叶玄连忙点头,“诸天万界第一塔,我可以作证!”
小女孩又打量了一眼小塔,再次摇头,“无用!”
叶玄:“……”
小塔还想说什么,小女孩突然一刀斩下。
轰!
小塔剧烈一颤,直接飞了出去,但是没有坏!
见到这一幕,小女孩眉头微微蹙了起来,她掌心摊开,小塔出现在她手中,她打量了一眼小塔,下一刻,她直接进入小塔的世界内。
小塔内,小女孩看了一眼四周,很快,她似是发现了什么,眉头再次皱起。
片刻后,小女孩双眼眯了起来,她发现了一道封印!
青衫男子留下来的封印!
小女孩突然一刀斩下!
轰!
四周空间突然剧烈一颤,但是那道封印没有任何反应。
小女孩沉默片刻后,离开了小塔,她就那么看着叶玄,不说话。
叶玄被看的有些头皮发麻,这女人没办法破老爹留下的封印,但是,对方绝对不是他现在能够抗衡的。
小女孩突然转身离去。
叶玄眉头皱起,有些疑惑。
而一旁,那亡灵大帝深深看了一眼叶玄,然后连忙跟上了小女孩。
叶玄有些疑惑,这小女孩怎么突然收手了?
他刚才其实已经感受到这小女孩的杀意了!
对方是想杀他的,但不知为何,对方又收手了!
没有多想,叶玄决定先溜,他刚走几步,这时,一道声音突然自一旁响起,“我若是你,就留在此处!”
叶玄转头看去,刚离去的亡灵大帝又回来了。
叶玄沉声道:“为什么?”
亡灵大帝淡声道:“外面到处都是亡灵,你若出去,瞬间被分尸!”
叶玄犹豫了下,然后问,“前辈,那小女孩是?”
亡灵大帝摇头,“不知!”
叶玄眉头微皱,“不知?”
亡灵大帝点头,“我在此地陪了八十万年,但我对她,一无所知!”
八十万年!
闻言,叶玄眼皮一跳,这家伙被囚在这里八十万年!
难逃 车厢 (h)by清糖 第三章
宁姚跟客栈掌柜要了几份下酒菜,顺便多要了一间屋子,掌柜瞥了眼陈平安,陈平安默不作声。
瞅我做什么,天地良心,咱俩又没串通什么。何况我能说什么,客栈我开的啊?
关门弟子斜眼自家先生,先生斜眼店外街道,夜幕沉沉,羁旅异乡,略显寂寥。
在屋子那边坐下,陈平安帮先生倒了碗酒水,再望向宁姚,她摇摇头,陈平安就只给自己倒了一碗。
在自己人生最为困顿处,是书简湖少年曾掖,女鬼苏心斋他们几个,陪着陈平安走过那段山水路程。
老秀才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默,就拿起酒碗,与陈平安轻轻磕碰一下,然后率先开口,像是先生考校弟子的治学:“《解蔽》篇有一语。平安?”
陈平安刚抿了一口酒,先生都提了《解蔽》,答案其实很好猜,连忙放下酒碗,说道:“先生曾言,酒乱其神也。”
老秀才笑问道:“那你晓不得,为何先生当年会如此劝诫世人?”
陈平安说道:“我猜是先生当年穷,喝不起酒的,就酸那些买酒掏钱不眨眼的?”
老秀才一拍掌拍桌子,哈哈大笑道:“什么是得意学生?这就是!”
哪像左右,当年傻了吧唧喜欢拿这话堵自己,就不许先生自己打自己脸啊?先生在书上写了那么多的圣贤道理,几大箩筐都装不下,真能个个做到啊。
最贴心最小棉袄的,果然还是关门弟子。
老秀才豪饮一碗酒,酒碗刚落,陈平安就已经添满,老秀才抚须感慨道:“那会儿馋啊,最难受的,还是晚上挑灯翻书,听到些个酒鬼在巷子里吐,先生恨不得把他们的嘴巴缝上,糟践酒水浪费钱!当年先生我就立下个大志向,平安?”
陈平安说道:“若是来年当了朝廷大官或是儒家圣人,就要订立一条规矩,喝酒不许吐。”
老秀才点点头,“是了,是了。”
宁姚改变主意,给自己倒了一碗酒。
陈平安大致说了书简湖与苏心斋有关的事情,期间也说了那位将苦难日子过得很从容的乡野老妪。
老秀才双指捻碎一颗咸干花生壳,放入嘴中,点头道:“世间豪杰唯一学问,无非从容二字。小人颠倒世道,反手拨正,是从容。我若有心无力,于事无补,能够独善其身,还是从容。”
其实在座三人都心知肚明,客栈,少女,大立件花瓶,这些都是崔瀺的安排。
一座书简湖,让陈平安鬼打墙了多年,整个人消瘦得皮包骨头,但是只要熬过去了,好像除了难受,也就只剩下难受了。
崔瀺也从不多给什么,尤其不给陈平安半点落在实处的裨益,桐叶洲最后那幅山水画卷也好,今夜的客栈少女也罢,崔瀺就像只给师弟陈平安的心路上,在远方搁放了一粒灯火,你自己不走到那一步,或是选择躲避绕路了,那就一辈子就此错过。崔瀺的所作所为,好像在为陈平安讲述一个很残酷的道理,绝望,是你自找的,那么希望,也要你去自找。
宁姚问道:“既然跟她在这一世有幸重逢,接下来怎么打算?”
在宁姚看来,苏心斋这一世,少女勉强能算有些修行资质,自然是可以带去落魄山修行的,别忘了陈平安最擅长的事情,其实不是算账,甚至不是修行,而是为他人护道。
但是宁姚并不觉得少女立即上山修行,就一定是最好的选择。
陈平安说道:“回头我得先跟她多聊几句。”
其实来时路上,陈平安就一直在考虑此事,用心且小心。
一般来说,唯有修行,那位还不知今生姓名的客栈少女,才有机会开窍,重新记起前世事,此生重续宿缘,了却前身夙愿。
就像很多凡俗夫子,在人生路上,总能见到一些“面熟”之人,只是大多不会多想什么,只是看过几眼,也就擦身而过了。
可是记起前身前世事,就一定是前世苏心斋最后所想,今生少女当下所要吗?
老秀才笑道:“对小姑娘怎么好就怎么来。至于如何才算真的好,其实不用着急,很多时候咱们不得不承认,不是所有事情,都可以未雨绸缪的,还真就只能事情来了,再去解决,才能解决。平安,你尤其别忘了一件事,对少女而言,她就只是她,只是在你眼中,她才是书简湖和黄篱山的苏心斋。”
不上山,比如在这大骊京城,在山下市井安稳过一辈子,就是年月短些,嫁为人妇,相夫教子,柴米油盐,何尝不算好事。小姑娘哪天自己愿意上山,再来修行不迟。落魄山,还是有点家底的,不缺传道人,不缺神仙钱。
陈平安点头道:“必须先明白这个道理,才能做好后边的事。”
从头到尾,陈平安都显得很平静,但是在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,却已经喝了好几口酒。
喝酒急促,是酒桌大忌,酒量再好都容易酒缸里翻船,然后多半跑去酒桌底下自称无敌我没醉。
陈平安说道:“先生怎么突然跑去仿白玉京跟人论道了?”
老秀才翘起二郎腿,抿了一口酒,笑呵呵道:“在功德林修身多年,攒了一肚子小牢骚,学问嘛,在那边读书多年,也是小有精进的,真要说缘由,就是嘴痒了,跟兜里没钱偏馋酒差不多。”
陈平安点头道:“先生这次论道,弟子虽然遗憾没有亲眼见亲耳听,但是只凭那份席卷半座浩然的天地异象,就知道先生那位对手的学问,可谓与天高。先生,这不得走一个?”
老秀才一条腿踩在长凳上,提起酒碗,轻轻磕碰,使劲点头道:“老夫子学问确实极高,他又是世间最为大道亲水的天地圣人,都没什么之一,厉害得很。”
老秀才和陈平安,各自喝完一碗酒,陈平安笑着翻转酒碗,以示自己滴酒不剩,老秀才瞥了眼自己酒碗,悻悻然又喝了一小口,这才翻转空酒碗,说满上,继续满上。老秀才心想你小子照这么个喝法,最后可别真喝醉了啊。明儿日上三竿才起,又来怨先生,左右君倩又不在身边,当先生的,
陈平安又倒了酒,干脆脱了靴子,盘腿而坐,感慨道:“先生这是独独以人和,去战天时地利啊。”
老秀才唏嘘不已,“吃亏啊,难啊。”
宁姚发现这俩先生弟子,一个不说输赢,一个也不问结果,就只是在这边吹捧那位老夫子。
老夫子学问越高,先生一样赢了,自然是学问更高。
老秀才转头笑道:“宁丫头,这次驭剑远游,天下皆知。以后我就跟阿良和左右打声招呼,什么剑意、剑术两最高,都赶紧让出各自的头衔。”
宁姚说道:“以后不常来浩然,文庙那边不用担心。”
如果不是文圣老先生,她都懒得如此解释什么。
老秀才笑着摇头,“担心这个做什么,文庙这点气度还是有的,如今又是礼圣亲自管事,风气与以往那是大不一样了。宁丫头你要是不常来,我才担心。我真正忧虑的,还是你从今往后的不自由。”
看看那三教祖师,谁会去别家串门?
作为五彩天下的第一人,宁姚以后的处境,当然要比陈清都枯守城头万年好很多,但是终究有那异曲同工之……苦。
宁姚说道:“一座天下,来去自由,足够了。”
老秀才叹了口气,摇摇头,“这话说早了。”
宁姚有些无奈,只是文圣老爷这么说,她听着就是了。
她记起一事,就与陈平安说了。老车夫先前与她承诺,陈平安可以问他三个不用违背誓言的问题。
陈平安笑着点头。
老秀才好像有感而发,喝了酒,笑呵呵道:“有些混出些名堂的王八蛋,教都教不过来,改是不会改的,你就真的只能等它们一颗颗烂透,烂没了。”
至于老秀才是在骂谁,可能是某些官场上屁事不干、唯独下绊子功夫第一的老油子,兴许是正阳山的某些老剑仙,可能是浩然天下某些保命功夫比境界更高的老家伙,老秀才也没指名道姓,谁知道呢。
陈平安点头道:“记下了。”
三人几乎同时察觉到一股异样气机。
不在大骊京城,而是远在京畿之地,那是一条阳人回避的阴冥道路。
老秀才是凭借圣人与天地的那份天人感应,宁姚是靠飞升境修为,陈平安则是凭借那份大道压胜的道心涟漪。
陈平安起身道:“我去外边看看。”
宁姚就要跟着陈平安一起离开客栈。
老秀才笑道:“宁丫头,你不用跟着,开路一事,大骊朝廷已经做得很好了。你一身剑意太盛,帮不上忙的。没事,刚好有些五彩天下的注意事项,反正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,不算假公济私,与你聊聊。”
纯粹剑修,战场之外,杀力无穷尽,杀人本事第一,活人则未必。
宁姚就重新落座,陈平安缩地山河,一袭青衫身形缥缈散又聚,一步来到京城墙头附近,举目远眺,只见数百里之外,阴气冲天,汇聚成一条蜿蜒长河。
在那条专门拣选人迹罕至荒郊野岭的山水道路之上,阴气煞气太重,因为活人寥寥,阳气稀薄,寻常练气士,哪怕地仙之流,擅长靠近了可能都要消磨道行,若是以望气术细看,就可以发现道路之上的树木,哪怕没有丝毫踩踏,事实上与亡灵并无半点接触,可那份青翠之色,都早已显露几分不同寻常的死气,如人脸色铁青。
京城外城头的一拨大骊练气士,负责护卫这一段城头,其中一位老供奉与那个突兀现身的青衫剑客,问道:“来者何人?”
陈平安从袖中摸出那块刑部无事牌,悬在腰间,既然是自家人,老供奉勘验过无事牌的真假之后,就只是抱拳,不再过问。
陈平安沉默片刻,问道:“老先生,这次人数好像格外多?看样子约莫得有三万?”
老供奉点点头,“因为是倒数第二拨了,所以数量会比较多。”
其实老供奉原本是不愿意多聊的,只是那个不速之客,说了“人数”一语,而不是什么亡魂鬼物之类的措辞,才让老人愿意搭个话。
大骊北境,在宋氏的龙兴之地,常年设置有一座京城译经局住持的水陆法会,和一处崇虚局负责的周天大醮,引渡战场遗址上的阴魂亡灵北归故里,已经举办多年,昼夜不息,至今依旧未能结束,实在是大骊边军在异乡战死之人太多,这些
年大骊朝廷,由皇帝颁布旨意,礼部牵头具体筹备此事,户部掏钱,兵部派人护卫,光是为一场场浩浩荡荡的阴兵过境,就开辟出了三条耗资无数的山水路途。
每次赶路,都有数以千计甚至是万余位的战场亡灵游魂,于白昼止步,防止被大日曝晒残余魂魄,栖息在大骊练气士沿途设置的山水阵法之中,只在夜中远游,既有大德高僧一路诵经,持锡带路,也有道门真人默念道诀,摇铃牵引,更有钦天监练气士和大骊铁骑在道路两旁,防止游魂流窜走散,再加上各地山水神灵、城隍和文武庙的配合,才使得这件事始终没有出现大的纰漏,不扰阳间百姓。
传闻京城兵部一位边军出身的侍郎,曾经公然威胁户部官员,别跟老子谈什么难处,这件事没得商量,你们户部就算砸锅卖铁,拆了衙署房料换钱,也要保证所有大骊边军亡魂,不至于在那战场遗址滞留太久,以至于魂飞魄散。为此兵部专门抽调了五六人,每天就待在户部衙署临时“当差”,专门督促、监察此事的推进,吵架是常有的事。
除了大骊供奉修士,儒家书院君子贤人,佛道两教高人的一路牵引道路,还有钦天监地师,京师文武庙英灵,都城隍庙,都土地庙,各司其职,负责在各处山水渡口接引亡灵。
陈平安站在城头上,远远看着那夜游赶路一幕。
家国无恙,故人何在,山水迢迢,云烟茫茫。
这些山水有相逢,却已经是生死有别,阴阳之隔。
确实,哪有那么多的一见如旧,绸缪笑语。
陈平安转过头,看到了远处宋续这拨年轻修士的御风远游,大概是忙着赶路,尽早去往那条阴冥路,人人风驰电掣,没有刻意隐蔽踪迹,剑修宋续脚踩一剑,拖曳出极长的金色长线,阵师韩昼锦像是在行走,每次一步踏出,转瞬数里山河,脚下都荡漾起一圈圈灵气涟漪,如夜开昙花朵朵,此外道录葛岭,兵家修士余瑜,儒生陆翚,小沙弥后觉,也各自施展神通术法,匆匆远游。
陈平安身形化作十八条剑光,城头这边宛如蓦然花开,在十数里外,陈平安脚步踉跄落地,再次以尚未娴熟的剑遁之法赶路,最终在一处高空悬停身形,以雪泥符在内的数种符箓,帮助自己隐匿气机,在一处野山之巅的树木枝头蹲着,俯瞰那条山下道路。
分别来自儒释道三教道统的陆翚,后觉,葛岭,显然早就熟稔领路此事,已经落在阴兵过境的那条阴冥道路最前方,与各自道脉的大骊练气士一起带头行走,还有那个来自上柱国余氏的兵家小姑娘,也不甘落后,与一拨来自京师、京畿的武庙英灵,并肩而行。
一条引渡亡灵的山水道路,极为宽阔,依稀分出了四个阵营,余瑜和武庙英灵身后,数量最多,占了将近半数。
宋续和韩昼锦,找到了一位后方压阵的年轻男人,此人身在大骊铁骑军中,策马而行,是一位不足百岁的元婴境剑修。
瞧见了两人,这位骑将也只是点点头,韩昼锦取出两张甲马符箓,与宋续一同骑马前行,韩昼锦与一位关系不错的女子心声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
因为先前韩昼锦发现今夜领头的大德高僧和道门真人,都是些生面孔,而且神色憔悴,像是受伤不轻,尤其是那几位武庙英灵,前行之时,她甚至能够看见他们的金身磨损,竟是肉眼可见的程度,星光点点,就那么消散在夜幕中。
那个同僚女修难掩疲惫神色,说道:“一来这次牵引数量实在太多,再者先前礼部衙门又下了一道死命令,是尚书大人的亲笔公文,措辞严厉,说这条阴冥官道,沿途灵气消耗太多,已经比预期更多搅乱山水气数至少两成了,明摆着是怪我们办事不利,担心下最后一场夜游,会有意外,尚书大人都发话了,我们还能如何,只能硬着头皮,不计道行折损呗。不然下次礼、刑两部的考评,谁都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宋续问道:“化境,沿途有没有人捣乱?”
那位元婴境剑修脸色漠然道:“回头自己看谍报去。”
宋续对此习以为常,这个袁化境,绰号夜郎。是另外一座小山头五位练气士的领头人。
双方性情不和,平时一直不太对付。只有在战场上,才会配合无间。
袁化境微微皱眉,发现前方道路上有十数位战场亡魂,出现了魂魄消散的迹象,沉声道:“杜渐,眼瞎了?”
后方一位脸色惨白、嘴唇干裂渗血的年轻人,骑卒装束,他早已精疲力尽,原本正坐在马背上一边打盹儿,一边稍稍温养灵气,实在是心神疲惫至极了,但是听到了袁化境的言语后,毫不犹豫起身,脚尖一点,掠去前方,高高举起一掌,手腕一拧,五指间出现了一条条气象柔和的丝线,微微提起,瞬间丝线有序聚拢结阵,金光熠熠,竟是一块宝光焕然的罗经仪,光线洒落在那些阴灵鬼物的行走大地上。